浙北“第一小高层”受尽折磨
    
    一群风水先生轻描淡写地几句话，迅速形成一股歪风，浙北第一小高层———“宏基花园”困守其中。风水先生在湖州河滨公园安营扎寨，与一些房产商携手插足房市，“生意兴隆”，“顾问费”行情日益看涨。专家认为，湖州楼市的先天不足是风水盛行的主要原因，如果歪曲颠倒风水，与利用迷信牟利毫无区别。
    
    2003年，湖州房产商举杯相庆，楼市频传现房房源告急的信号，市场升温已成定局。
    惟有一人独守清淡，欲哭无泪。湖州金宏基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浙北第一小高层“宏基花园”的开发商，这个曾经梦想在湖州楼市中扮演“开拓者”的房产商，一夜之间被风水传言击中，至今场面惨淡。
    祸起于火。2000年下半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把“宏基花园”烧得声名远播，事后调查表明———电工操作失误引起火灾。瞬间，“宏基花园”风水不好即从湖州河滨公园一带传出，迅速扩散，业界皆知，原先的有意购买者赶紧收紧钱袋。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消息说，“宏基花园”因为销售欠佳，已将其中一栋小高层抵押给债权人，“宏基花园”陷入风水困局。

“宏基”之痛

    “如果我们一起说哪个楼盘风水不好，那这个楼盘就麻烦了”。湖州河滨公园一位姓汤的风水先生得意洋洋地自诩道。
    汤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他所指的“有麻烦的楼盘”就是湖州“宏基花园”，一座距离滨河公园不过百米之遥的小高层。
    至11月24日，“宏基花园”的销售本上依然有50套房子无法销售出去，而宏基花园所有的房子数为138套，“销售情况不容乐观”。
    四年前，“宏基花园”曾经踌躇满志。湖州金宏基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金宏基）摔出1亿元投资“宏基花园”，意欲开发“湖州第一小高层”。花园“座落与湖州市下北街，主体沿苕溪路下北街展开，全长200米，区内占地面积9628平方米，绿化率达到30％，全部采用花岗岩路面，配套齐全，环境优雅。”
    当地房地产商对“宏基”的位置羡慕不已，整个公寓“俯视整个公园的全景，周围有学校医院农贸市场，处于商业主要地段”，“完全有实力打造一个强势楼盘”。
    “当时，我们想引进概念住宅，希望在处于起步阶段的湖州房产市场赚取第一笔。”湖州环渚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环渚公司）副经理蒋海如并不掩饰开发“宏基花园”的初衷。金宏基是环渚公司的一家控股子公司。
    但是事与愿违，概念房产美梦从一开始就噩梦不断。2000年下半年，正当“宏基花园”结顶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把小高层烧得脸面难堪，因为楼层较高，当时许多市民都目睹了这一场景，“宏基花园”失火一事迅速传遍湖州。金宏基管理层大为恼火，在他们看来，这肯定不是一个预示吉祥的好兆头。
    河滨公园姓汤的风水先生认为，“有的风水先生认为，本来着火还是件好事情，那寓意着越烧越旺。但是如果后来房子卖得不怎么样，那着火就是灾难了”。
    2000年底，逃过火灾一劫的“宏基花园”终于迎来了大楼的竣工。“原本以为他们会出来一系列的营销措施，没想到一点动静也没有。”湖州一家广告公司的业务员说。蒋海如坦承，宏基花园在开盘前后确实没有大的宣传攻势，场面有点冷清，销售不见起色。
    冷清的不单是开盘之时，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宏基花园”基本处于冷场状态，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2002年底。之中，由于受失火传言所袭，看房者带着聘请来的风水先生实地查看之后，都接受了风水先生的建议———风水不好。甚至已购房者中，出现了零星的退房者。按照蒋海如的说法，“2002年，不要说一套房子没卖出去，就连一个平方也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
    面对惨不忍睹的销售，2003年，金宏基的决策层不得不忍痛割爱，在当地电视上播出了一个令业内惊叹的广告———“宏基花园”降价销售，由开盘时的3100元（均价）降到现在的2700元（均价），降价幅度达13％，一段时间后，销售情况略微有所好转。
    “这绝对是失策，降价销售只能说明一点，风水传言可信，你的房子真不可买。”湖州一位房产商认为。
    与其他楼盘火爆的场面相比，“宏基花园”成为了湖州楼市的一只冷盘。2002年整整一年，“宏基花园”几乎白纸一张，“宏基”揪心。
    据湖州市建设局的一份材料显示，近年来湖州市的商品房价格每年以3.3％的均幅上升，这就意味着如果两年前购买的房子现在转手，增值在10％以上。一位房地产商给记者透露了一个信息，目前湖州的现房非常紧俏，几乎没有听说哪家公司还有现房剩下的，湖州房产有市无货。
    有熟悉金宏基的人士透露，金宏基因为拖欠湖州市国土资源局和湖州市城建公司为数不小的资金，迫于压力，曾试图将一栋小高层抵押给两家单位，最后是否实行不得而知。
    湖州房地产界甚至有这样一种说法，“宏基花园”目前已卖出的部分房子是金宏基把公寓抵押后，两家单位以低价向市场出售的。

   金宏基试图抵押一说得到了蒋海如证实，“因为当时情况很困难”，但蒋同时表示，最后这个事情没有成行，具体原因不便透露。蒋对“宏基花园”降价销售一说也表示肯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湖州第一小高层遭遇如此窘境是否真的与“风水先生”有关？
    蒋海如的解释是，这是湖州市民一个消费观念的适应过程。当初许多市民对小高层公寓存在众多疑虑，认为物业管理费高，难以承受。其次，“宏基花园”开盘价偏高，也是导致无人问津的原因之一。但据记者了解到的情况，与“宏基花园”几乎同时开发的如国际花园、爱都花园等两座小高层公寓不仅没有降价销售，而且从开盘至今价格一直呈上涨的走势。

    风水先生为何对“宏基花园”群起而攻之？

    “那是因为‘宏基花园’在开盘前后没有和风水先生打招呼，有些方面没有打理到。”一位熟悉湖州“风水市场”的人士向记者透露。
    失火传言之后，湖州业内接连传出种种关于“宏基花园”风水问题的版本，内容千奇百怪：“宏基花园”不远处的一座桥被认为阻挡了住户的财路；现有住户经常听到附近一家医院太平间传出哭叫声。
    一时间，“宏基花园”风水问题迅速传开，在湖州业内人人皆知，连出租车司机都知道此事。记者在三天内所接触的湖州房产界人士，都证实“听说了‘宏基’的事情。”
    风水传言是不是造成“宏基花园”冷场的主因？当记者就此向金宏基有关人士求证时，该公司销售部人员几度回避，最后一位陈先生说道：“我们说没有，你们一定要听他们的也没办法。”
    
    风水行情：最高30元一平方米
    
    11月24日，湖州河滨公园。
    多日不见的阳光终于让公园恢复往日的不息人流，这个被当地人称作“蟹墩子”的地方是湖州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上午9点多，两个风水先生占据了人流最多的位置，摆开摊位，开始一天的生意。不远处，六七个同行零散蹲坐在桥阶上，顾盼左右。
    一位附近开茶馆的老板说，这些算命先生的主要业务除了给人看相，看风水才是主要收入来源，公园人流大，所以每天来这里的风水先生不会少于十个。
    风水先生守候着购房者。
    “在湖州，很多人买房都要来找我，我的意见比销售人员的介绍还灵。”一位姓汤的摊主拍着桌子自诩道，汤在两年前买了本风水书自学之后就开始摆摊，目前在这条街上生意最好。据汤介绍，他每天交出10元摊位费用。尽管如此，“开价还算是低的”，以汤为例：报价在1600元，一般在200 500元间就能谈下来，但具体还要看房子的面积大小而定。行情高的风水先生有专门的办公场地，配有专职秘书，因为生意好，通常购房者上门之前都需要预约。
    11月24日中午，记者称有一套近300平方米的办公房需要一个风水先生，汤立即说有一位“眼力更好的师父”，并愿意帮记者联系。电话中，这位“师父”表示正在上海看房，要等到次日才能回到湖州。记者与他约定次日见面。
    25日上午10点多，这位“眼力更好的师父”出现在河滨公园。根据名片显示，此人名叫徐炜植，约30岁。汤姓风水先生在一旁插话道：“你别看‘师父’年纪轻，可他学历高，见识广，看风水绝对准。”
    记者表示有意在湖州购买300平方米的房子用作办公房，具体应该如何操作？徐炜植回答，如果面积大的房子，之前双方都会签订一个协议，聘他为“顾问”。他特别强调这个协议是具有法律效应的，免得以后双方互相麻烦。当谈到价格问题时，徐炜植犹豫了一下说：“每平方米30元，就是这个价格！”
    记者提出价格是否有商量的余地，徐炜植朝我们看了一眼说道：“我就是这个价位，保证绝对准，保证你做生意发财。”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徐炜植向记者透露，他与上海紫金机电设备工程有限公司（湖州太湖紫金假日山庄的投资方）签订了全面代理协议，负责整个公寓的风水，包括指导装修、家具摆设等，总费用在数万元。记者追问具体数目，徐炜植不愿作答。
    记者随后向上海紫金求证此事，该公司负责人王永祥表示，紫金与徐炜植确实签订了一份协议，聘用徐炜植作为“顾问”，负责紫金假日山庄的风水。王还认为，徐炜植确实水平不错，看风水很准。当记者问到紫金付给徐炜植多少“顾问费”时，王称这涉及公司内部制度，不便透露，“但数目不小”。
    湖州金达房产销售部经理陈宇认为，如果协议一事成立，那这个价格远远超过了聘请购房顾问的标准。
    
    房产商：“我说一万句，抵不上他们一句”

    “我说一万句，还抵不了他们一句。”湖州金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销售部朱东月对风水先生在购房者心目中的地位深有感触。
    朱东月所在的金达房产公司，在湖州开发了金达竹翠苑，位置在新华路上，原先就是湖州有名的商业区，所以一开始就被风水先生普遍看好。
    但是难免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在朱小姐近三年的售楼经历中，风水先生的一句话多次扮演封杀令，“煮熟的鸭子就被一句话给打飞。”
    “往往是我们谈得差不多了，购房者说还要再请风水先生看看，一看难免出事情。”朱说道。
    金达销售部经理透露，金达竹翠苑的购买者中，至少有三四成的顾客在看房时会随带风水先生，而且这个比例在湖州整个购房者是算是很低的了。
    一位曾经担任爱都花园销售员的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爱都的购买者中很多人都带风水先生，这个比例超过80％，甚至有些购房者多次带风水先生看房。有一个故事在湖州房地产界流传甚广：一对年轻人准备购买婚房，先是男方家庭带了风水先生，结论是房子很好，有助于事业发展。几天之后，女方又请了自己的风水先生过来，得出的结论是房子不好，理由是房子正对面有几百米之外的一个厂房的大烟囱，与女方的生辰八字相克。“我当时真想塞红包给风水先生，钱都准备好了，就是没有机会。”这位销售员说道。
    两位风水先生的意见产生分歧之后，男女双方决定重新再请一位“高人”。“高人”在经过一个小时的测量之后，有了最终结论———中性———不好不坏。“最后这套房子还是没有成交”，这位销售员向记者讲述这件事情时，十分气愤，就是因为风水先生的几句话，搅了他的一笔生意，因此他“对风水先生没有什么好感”。
    并非所有的房地产销售商对风水先生都深恶痛绝。
    “湖州劳动路和苕溪路上的星海名城就从中受益匪浅。”湖州电视台一位资深房产记者透露。
    2003年，在开盘前夕，湖州星海名城就邀请了近十名在湖州据说比较有名气的风水先生召开了一次座谈会。据一位当时参加会议的人士透露，会议内容主要为房产商希望风水先生能对楼盘“留点口德”。会议之后，房产商还送上了“一点小意思”。
    在开盘前一天，星海名城的售楼部出现了湖州第一次抢购的行情，报名者多达300多人。购房者从晚上开始排队，一直等到次日上午。房产商不得不采取抽签的方式来决定购房资格，最后只有一小部分人幸运地抽到了号码，多数人还是没有买到房子，只拿到了公司发放的纪念品。
    星海名城成功的消息在业内迅速传开，一些房地产商开始模仿。为了迎合购房者对风水的心理需求，房地产商在媒体广告上频繁出现类似“风生水起”“风水宝地”“门户之地”等字眼。湖州明都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在湖州一家平面媒体投放的广告中，甚至出现了以八卦为底纹的半版广告，中间不乏“居者平安、群龙汇集”等字眼。
    湖州嘉业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开发的太湖阳光假日花园在图纸设计出来之后，听取了风水先生的建议，“把整个花园的朝向由南朝东移了一个小角度”；为了使花园内的马路不“冲”着房子的门户，“特意转移了马路的方向”。嘉业销售部副经理陈明认为，“风水先生的话还是要听的”。目前，太湖阳光假日花园的房子基本卖得差不多了。
    
    风水：何以盛行？
    
    “在湖州，买房看风水已经是很普遍的事情，没什么稀奇的。”湖州金达房产销售部经理陈宇表示。
    陈宇原来在杭州从事房产销售，三年前到湖州发展。“其他地方也有类似的事情，但是很少，没湖州这么风行。”
    陈认为，湖州风水先生之盛，由多方面的因素造成。
    在陈宇接触过的随带风水先生的购房者中，来自湖州下辖县市的购买者对风水尤为重视。“南浔、织里一带的老板来湖州买房子，基本都带风水先生来，他们相信有了一个好风水的房子，才能带来更多的财源。”
    陈的这一观点得到湖州多数房产商的认同，嘉业房产陈明表示，这些老板到湖州专挑最好的房子，“既然花这么多钱买套房子，为什么不挑一套各方面都满意的，其中风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浙江大学管理学院房地产研究中心温海珍博士表示，此前也听说过买房看风水的事情，多数发生在别墅类房产的购买群中。对于房产市场来说，风水先生虽然时有出现，但并未发展到类似湖州那么盛行的地步。
    温海珍分析，湖州房地产发展的不平衡是造成当地风水盛行的病因之一。据湖州市建设局的一份最新调研报告表明，湖州房地产处于起步阶段。2002年湖州市与周边四城市（绍兴、金华、嘉兴、衢州）相比，在开发总投资、开发面积、价格等关键指标上均处于较低。湖州市经济在全国处于中等偏上水平，而房价仍低于全国平均水平（2502元/平方米），略高于全省平均水平（2397元/平方米）。

    温海珍认为，“刚刚起步的湖州房产缺少一些积极的因素，比如房产商与消费者之间的沟通欠缺、销售模式上的滞后，都成为楼市发展的软肋。在这些不利因素中，缺少有经验的房产经纪人和专家是湖州楼市最大的空当。消费者如果理性购房，就需要有一个良好的中介，这个中介除了房产公司自己的销售员，专业购房顾问、媒介的作用不可小视。风水先生正是钻了空子，才频频能在湖州楼市不断制造波澜。作为购房者来说，当没有房产专家、没有地方可以咨询的时候，只能找‘土专家’了”。
    浙江大学一位专家认为，除价格外，购房的主要几个考核目标是，比如强调居住地与周边自然环境相协调，要求保持通风、良好光照、无虫害等，那是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一种心理状态，但如果利用迷信活动牟利则是一种违法的行为。这位专家还说，湖州的风水先生所宣称的“宏基花园”“着火、面对大桥、濒临太平间等风水不好”的言论纯粹是无稽之谈，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应该坚决批判和摈弃。
    12月初，记者又从湖州得到消息，说“宏基花园”剩余的50余套房子已经卖完了。仅仅距记者赴湖州采访短短半个来月时间，两年多没卖掉的房子“畅销起来”，是否也是“风水”先生起了作用呢？目前仍不得而知。